熊胜军的葬礼简单而沉重，一把染血的斧刃立在土堆前，成了他留在世上最后的印记。
此后每个夜晚，营地的灯火熄灭后，邹娟都会独自走出住所，沿着寂静的小路来到那道窄巷。
巷口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可墙壁上的抓痕、地面残留的斧痕，都还清晰地刻着那晚的惨烈。她就坐在巷口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一件没完成的灰色毛衣，毛线针捏在手里，却久久不动。那是她之前趁着空闲，为熊胜军织的——他总说冬天守夜冷，衣服不够厚，她便悄悄起了针，没想到还没织到袖口，就再也用不上了。
夜风吹过巷口，带着丝丝凉意，邹娟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巷深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毛线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偶尔有巡逻队员路过，看到她的身影，也只是默默点头示意，没人敢上前打扰。她的沉默像一层厚厚的茧，将自己裹在里面，也隔绝了所有人的安慰。好几次，毛线针从手中滑落，毛线缠成一团乱麻，她也只是怔怔地看着，直到天快亮才起身，抱着乱麻般的毛衣默默回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
这天夜里，邹娟刚在石阶上坐下，身后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巡逻队员，没有回头，直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这里风大，怎么不多穿点？”
邹娟浑身一僵，猛地转头，只见一个背着旧医药箱的男人蹲在她身边，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脸上带着风尘，眼神却温和得像多年前的月光。是陈浩——她失散多年的男友，也是以前同村的医生。末世来临后，他们在逃亡中走散，她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
“你……”邹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刚开口就哽咽了，手里的毛衣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浩没有提过去的分离，也没有问这些年的苦难，只是捡起毛衣针，轻轻放在她手边，又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件薄外套，披在她肩上：“我一路打听过来，知道你们在这里。熊大哥的事，我也听说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件没完成的毛衣上，语气平静却坚定，“我来替熊大哥，守着你。”
没有华丽的承诺，没有煽情的话语，只有一句简单的“守着你”，却像一道暖流，冲破了邹娟心中的茧。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委屈、痛苦、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终于在寂静的巷口响起。
陈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他从医药箱里拿出纸巾，递到她手里，又捡起地上的毛线团，慢慢梳理着缠乱的毛线。他的动作轻柔而耐心，就像以前在村里，她织毛衣缠了线，他也是这样帮她梳理。
邹娟看着他的侧脸，月光洒在他脸上，抚平了风尘带来的疲惫。她想起以前，他们一起在村卫生室工作，他治病，她配药，闲暇时她织毛衣，他就在旁边看书，阳光透过窗户，一切都岁月静好。末世打破了所有平静，可此刻，看着他认真梳理毛线的模样，她忽然觉得，那些被打碎的温暖，似乎有了重新拼凑的可能。
“来，针拿着。”陈浩将梳理顺的毛线递到她手里，又捡起毛衣针，轻轻放在她掌心。
邹娟握着熟悉的毛线针，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渐渐回过神。她低头看着那件没完成的毛衣，又看了看身边的陈浩，深吸一口气，终于重新拿起了针。这一次，缠绕的毛线变得顺滑，毛线针在她手中灵活地穿梭，一针一线，慢慢织着，再也没有打结，也没有掉落。
巷口的风依旧凉，可邹娟的心里却渐渐暖了起来。她知道，熊胜军的牺牲无法挽回，过去的苦难也无法抹去，但陈浩的出现，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微光，让她在沉默的绝望中，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从那天起，邹娟的沉默渐渐消散了。她依旧会在夜里去巷口坐一会儿，只是身边多了一个身影，陈浩会陪着她，有时一起整理医药用品，有时听她说起熊胜军的过往——说起他憨厚的笑容，说起他战斗时的勇猛，说起他最后推走孩子时的决绝。
陈浩没有打断她，只是认真地听着，偶尔递上一杯热水。他很快融入了营地的生活，和邹娟一起打理医疗棚，为幸存者们看病、配药，用他的医术守护着大家。他就像熊胜军一样可靠，遇到危险时会挡在前面，分发物资时会先想着别人，只是他的武器不是消防斧，而是医药箱里的针管和药剂。
那天邹娟织完了那件灰色毛衣，没有收起来，而是将它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医疗棚的角落。有人问起，她只是轻声说：“这是一份念想，也是一份责任。”她知道，熊胜军的守护没有结束，陈浩的到来，让这份守护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去。
阳光透过医疗棚的破洞，照在那件灰色毛衣上，也照在邹娟和陈浩忙碌的身影上。末世依旧残酷，危险仍在潜伏，但邹娟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空洞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