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既下,刑侦支队如同精密机器般高效运转起来。针对李梦和徐文彬的抓捕小组和搜查小组同时出发,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悄无声息地撒向了这两个已被锁定的目标。
抓捕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平静。
李梦是在她工作的医药公司实验室被带走的。当时她正穿着白大褂,专注地操作着移液器,看到出示证件的警察时,她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解脱的神情,没有反抗,也没有过多的言语,默默地配合着离开了实验室。那种异常的镇定,反而让经验丰富的侦查员心里打了个突。
徐文彬则是在他自己的公寓里落网的。技术人员出身的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电脑硬盘被物理销毁,手机SIm卡也被折断冲入了马桶。面对警察,他表现得同样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技术人士特有的、近乎傲慢的疏离感,对于指控,他只反复说一句话:“我要见我的律师。”
与此同时,搜查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
在李梦的住所,侦查员在一个隐蔽的首饰盒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微型U盘。经过赵思妍的紧急恢复和破解,里面存储着大量她与刘景元之间的争吵录音、带有威胁性质的聊天记录截图,以及她详细记录的、关于刘景元母亲曾使用肝素治疗的信息笔记。更关键的是,里面有一份她手写的、关于肝素抗凝血原理及推测用量的备忘录,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偏执。动机证据相当充分。
而在徐文彬的车上,尽管他进行了清理,但技术队还是在后备箱的缝隙里,提取到了微量的、与案发现场地毯纤维一致的残留物。更重要的是,在他的一个备用手机上找到未能彻底格式化,恢复了部分通过加密软件与李梦的通信记录,虽然内容隐晦,但提到了“时间校准”、“系统静默期”、“现场清理”等关键词。行动关联性得到加强。
两人被分别带入市局不同楼层的审讯室。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陈建国坐镇指挥中心,通过监控屏幕密切关注着两个审讯室的动态。张猛主审李梦,而林宸则主动要求进入徐文彬的审讯室,他想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制造了“时间迷宫”的技术高手。
审讯室内,灯光将徐文彬略显苍白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戴着无框眼镜,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打量着走进来的林宸和陪同的记录员。
“徐文彬,知道为什么请你来这里吗?”林宸开门见山,语气平稳,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气势。
“警察同志,我说了,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没什么可说的。”徐文彬推了推眼镜,语气淡漠。
“我们在你车上发现了案发现场的纤维,在你的手机里恢复了你和李梦讨论‘时间校准’和‘现场清理’的记录。”林宸不急不缓地列出证据,“星光苑小区三号楼二单元的监控,也拍到了你在案发当晚的身影。这些,你怎么解释?”
徐文彬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讥诮:“纤维?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至于聊天记录,那是我和朋友讨论网络技术项目的术语,不行吗?监控拍到的人,穿着连帽衫,你们怎么能确定是我?现代社会的监控,误差很大。”
他的应对滴水不漏,充分展现了一个高智商犯罪者的心理素质和逻辑能力。
林宸没有纠缠于他的狡辩,而是突然转变了话题,语气依旧平淡:“你利用cVE-2023-xxxxx这个底层协议漏洞,通过伪装的数据包劫持了智能音箱的Ntp同步请求,将其系统时间向后调整了2小时34分钟。这个时间点选在停电恢复之后,很聪明,利用了网络重启时的短暂混乱期,不易察觉。”
徐文彬的眼神瞬间凝固了,脸上的淡漠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显然没料到,警方竟然能如此精准地道出他使用的技术细节,甚至连调整的具体时间都一清二楚。这对于一个倚仗技术优越感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心理打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沉默了几秒,生硬地否认,但语气已经不如之前坚定。
“你明白。”林宸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镜片后的伪装,“你精心设计了这个时间骗局,帮助李梦掩盖她杀害刘景元的罪行。你以为凭借技术就能玩弄时间于股掌,但很遗憾,时间留下的真实痕迹,远比数字记录更难以磨灭。”
另一边,张猛对李梦的审讯则呈现出不同的局面。
与徐文彬的冷静抵抗不同,李梦在张猛出示了部分U盘里的内容后,情绪逐渐崩溃。她先是失口否认,随后在强大的证据和心理压力下,开始哭泣,言语混乱地控诉刘景元对她的“欺骗”和“辜负”。
“……是他逼我的!他毁了我的人生!他说过要和我结婚,要支持我的事业,结果呢?他拿走了我的钱,用完了我的资源,就想一脚把我踢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李梦泪流满面,声音嘶哑。
“所以你就杀了他?”张猛抓住时机,厉声追问。
“我……我没想杀他……那天晚上,我只是想去和他谈清楚,让他给我一个交代……”李梦的眼神有些躲闪,陷入了回忆的混乱与痛苦之中,“我们吵了起来,他很激动,推搡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承认了争吵,甚至承认了动刀,但将行为定性为“失控”和“自卫过失”。
“那肝素呢?你为什么要给他注射肝素?”张猛紧追不舍。
“肝素?什么肝素?我不知道……”李梦的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茫然,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声音颤抖,“是……是他妈妈以前用的那个药?我……我只是在他家看到过,记得他说过这个药能让血不容易凝固……但我没用过!不是我用的!”
她对杀人行为的承认与对使用肝素的否认,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矛盾点。
指挥中心里,陈建国看着两个审讯室截然不同的画面,眉头紧锁。林宸不知何时也回到了指挥中心,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
“李梦承认了杀人,但否认使用肝素。徐文彬否认一切,但技术证据对他不利。”陈建国总结着现状,“看起来,李梦是主犯,徐文彬是帮凶。但李梦否认肝素这一点……”
“李梦的情绪崩溃和供述,符合部分事实,但她关于肝素的否认,反应不像是装的。”林宸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观察,“她对肝素的茫然,以及后续联想到刘母药物时的反应,更倾向于她确实知道这种药的存在和作用,但并未亲手使用。否则,在已经部分承认罪行的情况下,否认使用肝素的意义不大。”
“你的意思是……”陈建国看向他。
“如果李梦是激情杀人,临时起意,她或许会记得争吵和动刀的过程,但未必能立刻冷静下来,想到利用肝素来伪造死亡时间,并且还能准确找到并操作注射。”林宸分析道,“这套需要冷静规划和专业知识配合的手法,更像是在行凶之前就策划好的。而策划者……”
他的目光投向屏幕上那个依旧试图保持冷静的徐文彬。
“徐文彬才是主导者?”陈建国眼中精光一闪。
“很有可能。”林宸点头,“李梦提供了动机、机会和部分专业知识信息,甚至可能是直接的行动者。但整个‘时间伪造’计划的构思、技术实施,乃至可能包括注射肝素这个关键步骤,都是由徐文彬策划和执行的。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帮助李梦脱罪,可能……另有企图。”
林宸之前那个关于“更深层目的”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徐文彬如此大费周章,真的仅仅是为了一个感情用事、甚至可能在审讯中崩溃的前女友吗?
“继续审!重点突破徐文彬!”陈建国下令,“同时,核实李梦的供述,查清当晚争吵和动手的具体细节。法医那边,肝素的注射方式和剂量报告出来没有?这很关键!”
审讯室里,张猛加强了对李梦的讯问,试图厘清当晚动手的细节以及她与徐文彬策划的过程。而林宸则再次走向徐文彬的审讯室,这一次,他带着新的问题和对这个技术天才心理防线的更深理解。
徐文彬依旧沉默,以律师未到为由拒绝回答任何实质性问题。
但林宸并不着急,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徐文彬,缓缓说道:“你设计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时间骗局,可惜,你忽略了一点——人的行为逻辑。李梦已经交代了,是你提议并实施了整个计划,包括使用肝素。你现在坚持的沉默,毫无意义,只是在证明你的懦弱和在法律面前的徒劳。”
徐文彬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没有说话,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