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寻墨拖着比前几天更真实的疲惫回到家——不是身体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
穿梭于不同身份和场景带来的持续紧绷感,即使是他,也开始感到些许消耗。
推开家门,江墨白正拿着拖把擦拭客厅光洁的地板。
他动作不快,但异常稳定精准,每一道水痕都被均匀推开、吸干,不留丝毫污渍。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清瘦的背上,竟有一种奇异的居家感。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洗手,自己盛饭。”
“哦。”季寻墨应了一声,换了鞋,洗完手走到厨房。
灶上温着一菜一汤,很简单,但热气腾腾。
他盛好饭端到餐桌,江墨白也刚好放下拖把,去洗了手,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沉默地开始吃饭。饭菜的香味和日常的咀嚼声让季寻墨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
吃到一半,江墨白放下筷子,深灰色的眼眸看向他:“清单上的东西,进展如何?”
季寻墨咽下嘴里的食物,汇报:“大部分普通材料齐了,最难找的‘幽蓝惰核’那天......拿到了。还差‘蓝纹晶化剂’和纯度最高的‘星髓钢胚’,高冷哥那边说有点眉目,但还没确切消息。”
江墨白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进度还算满意。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平静地开口:
“从明天起,不用再过这种三头跑的日子了。”
季寻墨一愣,抬头看他。
“把这件事,画个句号。”江墨白的声音没有波澜,却带着决定性的意味,“高冷哥的身份,到此为止,不必再深究。接下来两天,尽你所能,将清单上剩余的稀有物品,能带回来就带,带不回来,就直接放弃。”
他顿了顿,补充道:“省得你还要在他手下‘打工’。最近基地内部能量流动有些异常反馈,安眠监测到周边区域异变者活动频率也在微妙上升。可能......有事要发生。你需要把精力收回来。”
季寻墨听懂了。江墨白这是让他快速了结高冷哥这条线。
不再纠缠于对方的背景谜团,以获取物资为最高优先级,然后迅速撤回,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这确实是最理智高效的做法。
“明白了。”季寻墨点头,“那我明天就去跟他做个了结。”
“嗯。”江墨白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刚才只是布置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训练任务,“吃饭。”
...
第二天下午,季寻墨再次以“小鬼”的形象出现在铁锈街高冷哥的摊位前。
高冷哥依旧那副冷淡样子,见他来了,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堆在旁边的几箱新到的零件:“今天把这些分好类,标上我给你的价码。弄完就可以走了,工钱照旧。”
季寻墨没立刻动手,他走到高冷哥面前,直接说道:“高冷哥,做完今天,我就不来了。”
高冷哥摆弄零件的手停了一下,撩起眼皮看他:“怎么?找到更好的活了?还是嫌我这儿钱少事多?”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都不是。”季寻墨摇头,用了早就想好的说辞,“家里有点事,需要我回去帮忙。这边......暂时顾不上了。”
“家里?”高冷哥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了然。他没追问“家里”是哪里,只是放下手里的零件,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季寻墨,“行啊。那就把今天的活干完,钱结清,两不相欠。”
“好。”季寻墨也不废话,转身开始干活。分类、贴标签、搬运归位......
他做得比平时更认真细致,仿佛真的是在完成最后一份工。
高冷哥就坐在摊位后面,没再摆弄东西,也没离开,只是安静地看着季寻墨忙活。
那双总是透着疏离和倦怠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类似评估和思索的光芒。
当最后一箱零件被整齐码放好,天色也近黄昏。
季寻墨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高冷哥面前。
高冷哥没说话,掏出身份卡,对着季寻墨的终端碰了一下。200cp准时到账。
“谢了,高冷哥。”季寻墨说道。
高冷哥收起卡,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抛出一个问题:“你上次问的‘蓝纹晶化剂’和‘星髓钢胚’,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有门路能搞到纯度不错的,但价格是市价的三倍,而且要等三天。你......还急着要吗?”
季寻墨心中一动。这算是最后的试探?还是他真的有能力搞到?
三倍价格是宰客,但对于他们的项目来说,如果能拿到,代价可以接受。
三天.....有点久,但并非不能等。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江墨白“能带就带”的指令,还是点了点头:“要。价钱可以谈,但我需要确切的交货时间和验货标准。”
高冷哥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他报了一个比之前说的三倍略低、但依然高昂的价格,以及一个周边地区某个隐蔽仓库的地址和三天后的具体时间。
“带上钱,自己去提货。我只负责牵线,货到付款,真假自负,出了这个摊儿,跟我再没关系。”高冷哥的语气带着一股甩脱麻烦的干脆,也划清了界限。
季寻墨记下信息,点头:“明白。谢了。”
交易意向达成,两人之间似乎再无话可说。季寻墨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走出几步时,高冷哥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六年前,‘小鬼’的名头在铁锈街很响。下手黑,但讲点可笑的规矩,偶尔能弄到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后来突然就没了音讯,死法传了几十种。”
季寻墨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高冷哥继续用他那平淡无奇的调子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铁锈街,还有周边十七个像铁锈街这样的地方,每年消失又出现的人太多了。‘小鬼’只是其中一个。不过......能让‘声波’的黎老板亲自过问,又让我这儿‘上面’的老熟人隐约提点要‘行个方便’的‘小鬼’......倒是这六年来头一个。”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警告:
“不管你现在是给谁跑腿,小鬼。周边地区的水,比六年前的时候,浑了不止十倍。最大经销商的名头听着唬人,”他自嘲似的轻笑一声。
“也不过是给真正的大人物们,打理打理库房、疏通疏通渠道的‘高级跑腿’罢了。走吧,以后......没什么必要,别回来了。”
季寻墨背对着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迈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他听懂了高冷哥的暗示和那点到为止的坦白。
高冷哥知道他是谁,至少认出了“小鬼”这个代号背后的可能身份。
高冷哥知道他有任务,且任务级别不低。
高冷哥在委婉地劝退,也在划清界限,表明合作仅限于此,不想卷入更深。
足够了。这些信息,已经对得起这些天的“打工”和江墨白“不必深究”的指示。
季寻墨走出铁锈街,感受着怀中终端里刚入账的200cp,以及脑海里那个三天后的提货信息。
基地唯一的硬通货cp,在这里是明码标价的劳动力、情报和稀缺物资的度量衡。
三头跑的日子,随着高冷哥那句“走吧”和黄昏的降临,正式画上了句号。
他带走了可能的货物渠道,留下了6年前的“小鬼”,和铁锈街永不熄灭的喧嚣。
而基地“不怎么平静”的预感,如同远方天际隐约的雷声,催促着他加快脚步,返回那个需要他更多精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