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白没有直接返回中心地区。
离开铁锈街后,他刻意绕行,专挑人迹罕至的小巷和废弃管道,甚至最后一段路直接选择了翻越隔离性能较弱的旧围墙区域。
他像一道无声的阴影,在黄昏与夜色的交界处移动,确保没有任何尾巴,也不想“偶遇”任何不该遇到的人——
尤其是某个可能气急败坏、又阴魂不散的家伙。
回到住所,他脱下那身用来伪装的黑色斗篷和手套,仔细处理掉上面可能沾染的微量气息和灰尘。
然后将那块用旧布包裹的“幽蓝惰核”取出,放入一个特制的隔绝能量盒中,收进了书房暗格。
整个过程安静利落,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做完这些,他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季寻墨也快回来了。
他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餐。
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日常的平和。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动作专注,仿佛刚才在铁锈街用∞-1碎片威压吓退萧蚀、顺手牵羊拿走关键材料的人不是他。
...
另一边,萧蚀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手腕,在铁锈街嘈杂的人流中穿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块石头......朱盛蓝那老头子特地交代要带回去的“样本”,居然就这么被截胡了!而且截胡的还是个执判官级别的怪物!
不对,非常不对。
萧蚀脑子里飞速转动。执判官怎么会亲自跑到铁锈街这种地方,就为了买一块破石头?
就算那石头真有什么特别,以执判官的地位和资源,完全可以让手下的人来办,或者通过更隐秘的渠道获取。
亲自下场,还恰好在自己要得手的时候出现?太巧了,巧得像是专门等着他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执判官有铁律,除非必要,不能主动攻击基地居民,哪怕是他这种边缘危险分子。
刚才那个黑斗篷虽然压制了他,但严格来说并没有“攻击”,只是制止和威慑。
这符合执判官的行事风格,但也正因为符合,才让萧蚀觉得憋屈又诡异。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股邪火和探究欲在心里烧。
那黑斗篷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往旧围墙那边去了?
那边人少,靠近废墟缓冲区,确实是掩人耳目的好路线。
萧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和疯狂。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执判官这么“闲”,又或者......是不是真的执判官?
虽然那股∞碎片的气息做不了假,但万一呢?万一有什么东西能模拟或者混淆呢?
朱老头对跟∞碎片和执判官有关的一切都格外敏感,这或许是个有价值的情报,至少能解释石头为什么没到手。
打定主意,萧蚀忍着腕痛,身形如同鬼魅般在街巷中穿梭。
避开人多眼杂的主干道,朝着铁锈街外围、靠近旧围墙的偏僻区域摸去。
他对这一带很熟,知道几个能观察到围墙附近动静的隐蔽点。
他选了一个堆满废弃建材、视野相对开阔的角落藏好,屏息凝神,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昏暗的围墙边缘。
夜晚的凉风带着废墟特有的荒芜气息吹来,四周寂静,只有远处隐约的喧闹和更远处废墟的诡异声响。
等了大约一刻钟,就在萧蚀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围墙脚下。
那人依旧穿着宽大的斗篷,身形高挑,正沿着围墙根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在观察什么,又像是在随意溜达。
距离有点远,光线也不好,但萧蚀能隐约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气息。
是∞碎片的气息没错,但......怎么说呢?有点怪。
不像之前在摊位上感受到的那样纯粹、清晰、带着冰冷的压迫感,而是显得......有些“浑浊”?
仿佛里面掺了别的东西,不那么稳定,甚至有种微妙的“混合”感。强度似乎也弱了一些。
难道是因为距离远?还是对方刻意收敛了?又或者......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只是气息相似?
这个念头让萧蚀心跳加速。
他悄悄掏出加密通讯器,准备给朱盛蓝汇报这个意外发现——
执判官疑似出现在铁锈街,抢走了目标矿石,但身份存疑,气息有异。
这样至少能解释任务失败,说不定还能额外邀点功。
他低头,快速在通讯器上输入简短的密文,目光专注于屏幕。
然而,就在他按下发送键,刚松了口气,准备再抬头确认一眼那个黑斗篷的动向时——
墙根下,空无一人。
萧蚀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消失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里视野开阔,几乎没有遮挡,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他低头打几个字的功夫就无声无息地消失?!
警惕心瞬间提到最高,他全身肌肉绷紧,能量在体内无声流转,阴鸷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每一个阴影角落。
没有,什么都没有。
晚风吹过废弃的建材,发出呜呜的轻响,更添诡谲。
难道是幻觉?还是对方速度真的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在他心神紧绷到极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的时候——
一个声音,几乎贴着他的后颈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佻又玩味的语调,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
“你在......找我吗?”
这声音?!萧蚀浑身汗毛倒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能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他看到了。
就在他身后不到两步的距离,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但这个人没有刻意压低帽檐,而是微微抬起了头,让黯淡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那张脸......
萧蚀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清俊的轮廓,略显清瘦的脸型,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在夜色中本该清冷如冰的深灰色眼眸......
江墨白?!
不!不可能!
萧蚀的理智在尖叫。
眼前这张脸,确实和那个让他又厌恶又恐惧的执判官江墨白一模一样!但气质......天差地别!
江墨白的脸永远是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缺乏表情的,眼神冷漠疏离,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精密仪器。
而眼前这个人,同样的脸上,此刻却扬着一个极其顽劣、甚至带着点孩子气般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那双本该冰冷的深灰色眼眸里,闪烁着的是纯粹的好奇、兴奋和一种近乎天真的玩味光芒!
他的站姿也有些随意,甚至有点吊儿郎当,与江墨白那种时刻挺拔如松的姿态截然不同!
这绝不是江墨白!绝不可能是!
“你......你是谁?!”萧蚀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警惕而有些变调。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体内能量疯狂涌动,却因为对方那诡异的存在感和与江墨白一模一样的脸带来的精神冲击,而显得有些紊乱。
“我?”那个顶着江墨白脸的男人歪了歪头,笑容更加灿烂,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当然......是来旅游的!”他伸了个懒腰,动作自然得仿佛真是来观光的一样,“外面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嘛。”
他往前凑近了一步,无视萧蚀紧绷的防御姿态,用那双闪烁着顽劣光芒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然后用一种近乎邀请的语气,轻佻地问道:
“你......能带我参观参观吗?”
参观?参观什么?铁锈街?基地?还是这个操蛋的世界?
萧蚀的信念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对江墨白根深蒂固的“强大、冷漠、非人”的刻板印象,与眼前这个用着江墨白的脸、却笑得像个顽童、语气轻佻得如同游戏人间的家伙,形成了无比荒诞和恐怖的对比。
巨大的认知失调和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直面某种不可理解存在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质问,想攻击,但大脑却一片混乱,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变成了某种扭曲的噩梦景象。
极致的惊骇、混乱和莫名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超出了萧蚀这个性格扭曲但毕竟还是人类的神经承受范围。
他眼白一翻,身体晃了晃。
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竟然......就这么吓晕过去了。
“啧。”
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萧蚀,那个顶着江墨白脸的男人脸上的顽劣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他踢了踢萧蚀的小腿,确认对方真的晕了,撇了撇嘴。
“真没意思。”他嘟囔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失望,“这就晕了?我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呢。”
他不再理会地上瘫倒的萧蚀,转身,望向远处在夜色中如同狰狞巨兽剪影般的废墟。
他的动作变得极其轻盈,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
就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轻松地跃过了那道对于常人来说难以逾越的围墙,落地时悄无声息。
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抬头看了看废墟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围墙内灯火零星的人类基地。
那张属于江墨白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个意义不明却让人心底发寒的浅淡笑容。
“嗯...接下来,去哪儿逛逛好呢?”
他自言自语着,迈开步子,身影很快融入了围墙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废墟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