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在黑暗中轻轻坐起身，月光从门缝漏进来，映得土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
他这一动，像发了个暗号，其余九道身影也悄悄跟着坐了起来。
王风光着脚踩在泥地上，冰凉刺骨。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顺手套上班长刘正的破布鞋。
鞋太小，脚趾头硬是顶破鞋洞伸了出来，才勉强能走。
王风朝身后九人招了招手，王承柱等人立刻跟上，一个个赤着脚，提着草鞋，悄悄靠近门口。
就在王风轻轻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忽然一声低沉的吼声划破寂静：“站住！”
王风心头一紧，王承柱几人差点惊叫出声。
紧接着，刘正迷迷糊糊地嘟囔：“跑哪儿去……呼噜呼噜……”
鼾声继续响起，王风翻了个白眼，原来是梦话。
“走！”
王风比了个手势，率先钻出门缝，月光洒在身上，他低头一看，布鞋破洞里已经露出两个脚趾头。
希望班长别骂我……不行，等打完仗，我从鬼子脚上扒一双鞋赔他。
王风第一个猫着腰钻出门，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跟了出来，手里提着鞋，赤着脚，动作格外小心。
走在最后的是年纪最小的张二娃，他踮着脚尖，轻轻把木门合上。
门轴已经锈了，刚一碰就发出一声“吱呀”，吓得二娃脸色发白，赶紧缩回脑袋，探头看了看屋里，班长和徐丰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才拍拍胸口，擦了把冷汗，这心啊，真是被吓得怦怦跳。
门终于合上了，屋子里鼾声戛然而止，一个人影猛地坐起，另一个也迅速翻身下床。
“你还醒着？”
“班长，你不是也没睡吗？”
“那帮小崽子都走了？”
“走了。”
“老徐，你说我这么做，真合适吗？”
徐丰收在黑夜里翻了个白眼，“我的老班长，你问我，我问谁去？”
刘正皱眉道：“我还是不放心，得去瞧瞧他们。”
“你早就想去，就是怕违反命令，才装模作样地躺着吧。”
“你怎么知道？”
“你那一嗓子梦话，可真够假的。”
徐丰收笑了，“你就不怕把那群毛孩子吓得尿裤子？”
刘正也笑了，“这群小子，胆子是真不小，说走就走。”
“你也不看看是谁带的头！”
“三愣子自从脑子开窍了，整个人都变了，胆子也大了不少。老徐，咱得快点，别跟丢了。”
“好！”
徐丰收本就穿得单薄，几下就套好了衣服，草鞋也穿上了，正准备走，刘正忽然喊住他：
“老徐，等等！”
“怎么了班长？”
“我的布鞋不见了，八成是那小子又顺走了。”
徐丰收：……
两人终于出了门，月光洒了一地。
徐丰收看着刘正光着脚，忍不住笑出声：“班长啊，你对那小子太纵容了，他都快把你用成专属用品了。”
刘正不在意地笑了笑：“都是新兵，咱们得多给点温暖。再说了，三愣子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劲。你看看他拼了命缴来的枪支，不就第一时间送回来了？他这人，就是灵活点，心地不坏。”
徐丰收点头：“照你这么说，还真有点道理。我现在这支步枪，不也是他送的？拿人手短，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班长，他们不会跑没影了吧？”
“放心，下山就一条路，咱们加快点就能追上。”
“班长，就你这光脚，能跟得上？”
“没鞋穿算什么？当年过草地的时候，连鞋底子都没有，脚都磨烂了，现在至少还能找几根稻草裹裹。”
刘正一边说着，一边从草垛里扯了把干草，随便往脚上绕了几圈，打了个结，笑着说：“你看，这不就成了一双鞋？咱们的脚板，结实得很，稻草石头都不怕。”
两人笑了一阵，接着就沿着山路往下跑。
月色清亮，刚下过雨，泥土湿软，脚印歪歪扭扭地印在路上，像一串古怪的图案……
王风一边走一边心里发紧，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
他天生警觉，这种被盯梢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王承柱却啥也没察觉，一路上兴奋得不行，嘴就没停过。
周大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说：“没想到干这事这么带劲儿，比小时候偷地主家鸡还来劲儿。”
“你小子还偷过鸡？”
胡成文惊讶地问。
周大牛撇嘴：“那年头饿得慌，地主家的鸡满院跑，你说他一个人吃得了多少？我就想，帮他吃点，也算是积德。”
李海笑出声：“这也算帮忙？地主知道了不抽你筋才怪，后来呢？”
“他能知道才有鬼！我和几个小伙伴直接把鸡烤了吃，连毛都没拔。那味道，到现在都记得。后来我们一合计，怕地主怀疑，还专门抓了几只黄鼠狼放他院子里，他以为是黄鼠狼干的。”
王风听着也觉得有意思，这些人的童年，还真是有意思得很。
王承柱就老实多了，这种偷偷摸摸打鬼子的事，他听都没听过。
要不是王风答应让他摸摸火炮，他是打死也不敢跟来的。
可越是往前走，他心里越是发虚，忍不住问：“二娃子，你是最后一个走的，班长他们没醒吧？”
“没醒，睡得那叫一个沉！”
张二娃赶紧说，“就是我出门的时候门吱呀响了一下，差点把我魂吓飞。”
“瞧你那胆儿。”
周大牛一脸不屑。
这时王风突然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大家瞬间一愣，脸上全是惊恐。
王风猛回头扫了一眼四周，月光依旧明亮，深秋的草叶湿漉漉的，风一吹，仿佛活了过来，可什么人也没有。
张二娃年纪不大，胆子也小得很。
他紧张地开口：“三……三哥，出啥事了？你别吓我啊。”
王风低声对周围人说道：“我觉得，咱们被盯上了。”
“啥？有人在跟着咱们？”
周大牛赶紧回头四下看看，最后摆摆手说：“三愣子，你别瞎说，啥都没有。”
王风把大家聚在一起，压低声音：“我有个办法，马上就能知道真假。”
“人走远了，他姥姥的，这帮小崽子可真机灵，差点就被他们识破了。”
徐丰收从枯草堆里探出头，看着王风等人离开的方向，低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