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裂隙在沈明宇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
踏入这片领域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便顺着飞鱼服的纹路钻透肌理，不是寻常的酷寒，更像是某种能冻结灵力与魂魄的虚无之气，让周遭的空间都泛起细微的扭曲波纹。
视线所及，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深渊，无数残破的建筑残骸如同无根的浮萍，在幽暗的虚空中缓缓漂浮，有的是古战场的断剑残甲，有的是凡间城池的碎瓦颓垣，甚至能看到灵界宫殿的琉璃碎片，折射着微弱却诡异的光。
耳边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像是万千冤魂的低声啜泣，又像是巨石碾压骨骼的脆响，混杂着不知名生物的嘶吼，层层叠叠缠上耳膜，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心神俱裂，陷入疯狂。
但沈明宇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相较于过往面对苍玄时的从容，此刻他的指尖微微蜷缩，腰间那两把没有名字的哀牢山长刀，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压抑，隐隐泛起细碎的灵力波动。
他没有多余的停留，周身灵力骤然散开，如同无形的雷达，瞬间穿透层层黑暗与废墟，精准锁定了深渊最深处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虚无。
下一秒，空间泛起轻微的涟漪，沈明宇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站在一片巨大的黑色巨石残骸之上。
这片残骸约莫有数十丈高，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像是被某种恐怖力量硬生生劈砍过，裂痕深处流淌着暗紫色的光晕，散发着腐朽与毁灭的气息。
而在巨石的顶端，一道模糊的身影静静伫立，没有任何动作，周身缠绕着浓稠如墨的黑气，那黑气并非苍玄那般带着血腥与怨灵的戾气，而是纯粹的虚无与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命，仅仅是远远望去，便让人有种灵魂被抽空的恐惧。
沈明宇的脚步顿在巨石下方，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刀柄，指尖触及冰凉的刀身，却又缓缓松开。
脑海中骤然响起天道的话语，清晰得如同昨日刚闻：
“虚无非妖非魔，乃时空裂隙滋生的本源之力，他穿梭于过去、现在与未来，三时同存，无始无终，寻常攻击，皆无法伤其根本。”
他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若是换作以往面对苍玄，他或许还会调侃几句“江大公子要是在这，怕是要把天丛云剑都握热了”，但此刻，他连半分阴阳怪气的心思都没有。
过往九十九世的轮回记忆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他见过无数强大的妖物与修士，甚至与上古神只交手过，却从未遇到过这般诡异的存在——你攻击他的现在，他的过去与未来会补全伤口；
你想穿梭时空猎杀他的过去，他的现在又会提前感知，布下天罗地网。
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哪怕他动用全力，也顶多是暂时打散对方的黑气，无法真正将其消灭。
“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沈明宇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深渊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缓缓闭上双眼，周身的灵力开始疯狂涌动，不再是以往那般收放自如，而是如同奔腾的洪流，席卷着周遭的废墟残骸，让那些漂浮的碎块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飞鱼服在灵力的激荡下猎猎作响，黑色的衣摆无风自动，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身影。
没有华丽的名称，没有复杂的咒语，仅仅是依靠天道代理人的权限，以及自身掌控时空的极致能力，硬生生将自己的魂魄与灵力，牢牢锁死在“现在”这个时间段。
就像是在流淌的时间长河中，为自己开辟出一个独立的孤岛，无论外界的时空如何变幻，无论他在战斗中遭遇何种致命伤害，只要这个“孤岛”还在，他的魂魄便会在瞬间回归，重新凝聚肉身，复活在这个时间点。
灵力的波动达到了顶峰，沈明宇的周身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那是天道之力的显现，与虚无的黑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光晕逐渐收缩，最终化作一道细密的光膜，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随后缓缓融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的凝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无限循环的复活吗？”他轻声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分释然，“九十九世都熬过来了，多死几次，也不算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原地，这次的瞬间移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猛，几乎超越了时空的限制，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残影。
他没有选择从正面攻击，而是绕到了巨石的侧面，腰间的两把长刀同时出鞘，没有任何光芒，却带着能劈开时空的锐利，朝着虚无的后背狠狠斩去。
刀身触及黑气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碰撞的声响，反而像是切入了棉花之中，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气里。
但下一秒，沈明宇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反噬之力从刀身传来，顺着手臂涌入他的体内，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翻腾起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虚无的身影依旧没有动弹，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攻击一般。
但沈明宇知道，对方已经感知到了，因为他能清晰地看到，被长刀劈开的黑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从黑气中传来的冰冷气息，正顺着刀身不断侵蚀他的灵力，试图将他的力量也一同吞噬。
“果然没用。”
沈明宇皱了皱眉，手腕用力，猛地将长刀抽出，身体借着反噬的力量向后跃出，稳稳地落在另一块废墟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衣袖已经被黑气腐蚀出两个破洞，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灵力运转也变得有些滞涩。
就在这时，虚无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团黑气笼罩着，只能看到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直直地盯着沈明宇。
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沈明宇有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包括他锁死时间的秘密，包括他九十九世的轮回，甚至包括他最后会死在江忍剑上的宿命。
“锁定时间，轮回复活。”
虚无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鸣，低沉而沙哑，直接响彻在沈明宇的脑海中，“有趣的手段，但，无用。”
话音未落，虚无周身的黑气骤然暴涨，如同海啸般朝着沈明宇席卷而来，所过之处，那些漂浮的废墟残骸瞬间被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黑气中蕴含的虚无之力，不断冲击着沈明宇体内的时间枷锁，让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灵魂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沈明宇眼神一凛，不再犹豫，身影再次闪动，凭借着本能的身法，在汹涌的黑气中不断穿梭。
他的身法早已达到了极致，无论是多么密集的攻击，都能精准地避开，哪怕是虚无这种无孔不入的黑气，也无法轻易触碰到他的身体。
同时，他的左手凝聚起一道纯粹的天道之力，朝着黑气的核心狠狠拍去，金色的光芒与黑色的黑气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激起层层叠叠的时空波纹。
“轰——”
巨大的冲击力让沈明宇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岩石瞬间碎裂成无数小块。
他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飞鱼服，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但他没有丝毫停顿，挣扎着从碎石堆中爬起来，嘴角再次勾起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中带着几分狼狈，却依旧坚定。
“第一次。”
他低声数着，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再次握住了腰间的长刀，
“没关系，还有无数次。”
虚无的黑气再次袭来，这次的速度更快，范围更广，几乎将整个深渊都笼罩其中。
沈明宇深吸一口气，不再躲避，而是主动迎着黑气冲了上去。
长刀再次出鞘，一道道凌厉的刀气划破黑暗，与黑气碰撞在一起，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不过是在试探虚无的实力，寻找他的破绽。
哪怕每次都会被打得遍体鳞伤，哪怕每次都会面临死亡的威胁，但只要他能在无限的复活中找到一丝机会，就能为林清月、江忍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他的脑海中闪过林清月高冷的脸庞，闪过她与自己斗嘴时的倔强；
闪过江忍握着天丛云剑时的坚定，闪过他想起许知夏时眼中的悲伤；
闪过苏晚晴脖子上的玉佩，闪过唐星瑶拿着三折叠长枪冲在最前面的身影，还有王浩大大咧咧的笑容。
这些画面，如同温暖的光芒，支撑着他在冰冷的深渊中不断战斗，哪怕孤独，哪怕宿命早已注定，他也想拼尽全力，守护住这些他在意的人。
黑气再次将他吞噬，强烈的虚无之力瞬间撕裂了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但就在他的魂魄即将消散的瞬间，体内的时间枷锁骤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芒将他的魂魄包裹，瞬间拉回了“现在”这个时间点。
沈明宇猛地睁开双眼，依旧站在那块废墟上，胸前的血迹消失不见，身体的伤痛也荡然无存，只有灵力消耗过多带来的疲惫感。
他抬头看向巨石顶端的虚无，嘴角的笑容越发坚定：
“第二次。”
深渊中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黑暗依旧无边，恐惧依旧弥漫，但沈明宇的身影，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执拗地燃烧着，哪怕要经历无数次的死亡与重生，也绝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