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致耀华的一封信
才从孙府吃完饭出来，孙耀华就在门口迎面遇到了一个人。
倒也不算是“遇”，对方应该是特地等她。
“耀华？”
来人穿着件长款风衣，夜晚的风吹拂过来，刮动了左臂空荡荡的袖筒。
“直男哥哥？”
她认出了来人，是张志南，孙耀中的铁党。
“嗯，耀华，好久不见啊。”
听到她一如既往的“怪异”叫法，张志南只觉得格外安心。
困扰他许久的耳鸣和空难的警报声在此刻突然消失。
“直男哥哥，你还好吗？”
孙耀华这么说，不是客气的寒暄，而是真心的关切。
看到他，她就会想到孙耀中，想到那么年轻鲜活肆意的生命，却从此长逝于蓝天。
“好，我挺好的。”
张志南掩下心里的酸涩，哽咽着回应。
不过是一句话，就破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
右手从口袋掏出那封被他一路紧攥的信封，递给她，“这是你哥哥留给你的。”
孙耀中的遗物，早在几年前就被寄回了家中。
飞机被击中，掉落自燃。
最后找到的飞机遗骸，除了被烧焦了的尸体，还有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照片。
那是她们兄妹两个最后一次见面时，匆匆拍摄的一张照片。
可惜烧得只剩下了她那一半。
孙耀华没想到，孙耀中还留了一封信给她。
与张志南告别之后，她与赵瑞华回到了临时落脚的饭店。
她们下个月就要离开了，去英国，和最终选择在那儿定居的孙父孙母团聚。
所以才会北上与孙府的兄弟姐妹们最后相聚一场。
赵瑞华很贴心地先去洗澡，将空间与时间留给这对兄妹。
孙耀华摸了摸，很薄，应该只有一张纸。
拆开拿出。
“吾妹耀华，
我是你哥。”
这个开头很有孙耀中的特色，孙耀华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不算亲哥。
我大概能猜到，你应该也是游戏中人，可系统事先有约，绝不能与同行自爆身份。
所以，哥只能在死了以后，再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了。
你是不是有点儿生气？
那就……还请再气一气。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能也不会高兴。
孙耀华，我喜欢你啊。
是不是特震惊，有没有感到恶心？
但是呢，恶心也没办法，我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我是说在现实的世界，不是我诈尸哈。
但我……真的很想与你再重逢。
或者，在游戏里相遇也成。
只是有个要求。
下次的设定，不要再让我当你哥哥了。
括弧：爷爷爸爸大爷叔叔都不行，五代旁系的男性亲戚都不行。
好了，话就这么多。
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日子，希望你能好好过，别学我……
——你哥，孙耀中留。”
看完信，孙耀华从大衣的口袋里抽出两张照片，一张是被烧焦的一半，一张是意气风发的空军青年。
两张照片被她一起放入了信封里。
永久珍存。
（二）故人归
“孙女士？孙女士！”
孙耀华正在最后清点着行李，这都是要拿去提前运走的。是以房间内被摆得满满的，无处下脚。
就连赵瑞华也被埋在大包小箱中。
听见门外有人叫她，才指使赵瑞华去开门，她离得远，不想“翻山越岭”。
门打开，“孙女士——哎？是赵先生啊！”
门外敲门的是这层楼的侍应生。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虽然问得是侍应生，可眼睛却望到了他身后站着的人。
“哦，是这样的赵先生，这里有位先生来找孙女士……”
侍应生让开，露出身后人的全貌。
“好久不见。”
赵瑞华正要回应，就听到孙耀华在里面喊道，“瑞华，谁来了啊？”
她见无人回应，抬起头望向门口。
那里，有一人笔挺站着，看她的目光隽永而热烈。
“回来了啊。”
孙耀华心中浮起的千言万语都在此刻凝练成字。
“嗯，我回来了。”
孟子骁在这会儿才终于找到他真的活着回来了的真实感。
“那，那就坐——”
她想招呼他坐下，却“惊喜”地发现，这里似乎没有招待人的空间。
“坐这里吧。”
赵瑞华将几个零散放着的箱子搬开，又摞到一起。
腾出了沙发处的空位。
“对对对，就坐那儿。”
孙耀华也从乱七八糟的地方逃出，去卫生间洗了手，才重新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记得那时的他们坚持到了30号，顺利完成了任务，退到了后面的英租界里。
可没多久，他们就被控制了起来。
还是在许多人的多方走动运营之下，他们才被放了出来，然后原地解散被打散在其他队伍当中。
在那之后的几年，孙耀华只与他见过一次。
还是在长沙。
她那时要退走到重庆大后方，而他是从上海到南京又打到了武汉，然后退后到长沙，和她匆匆一见。
再之后，就一直没有遇见。
“昨日回来的，我跟着小部队回来养伤。”
他其实一回来就去找她了，到孙府，可孙府的人说她不在，才又给指了暂居的住址。
“你们要走了啊？”
“养什么伤？”
两人异口同声，各问各的。
孙耀华先忍不住笑了，明明没有很好笑，可此时的心情太放松，只一点点愉悦都会被放大。
“对，我们要去英国了。”
她轻轻转了头，看向一旁坐着的赵瑞华，眼里流出的幸福尽数被孟子骁捕捉到了。
她过得……很好。
“你呢，你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
见识过太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们缺胳膊少腿的样子，她也不免紧张了。
但乍一看，他好像还挺完整的。
“是这儿，”他指了指脑袋，“弹片留在里面了。”
毕竟是脑袋上的伤，即便现在看不出毛病，也不敢说未来不会有事。
所以，军医很痛快地给他报了伤病票，让他回京治疗。
孙耀华凝眉，伤在头上，这可不……
“平时头晕吗？”
赵瑞华问道。
大家似乎都忘了，这里还坐着一位正经的医生。
“不——”他刚想说不晕，就被孙耀华审视的目光看着，只好老实交代，“有时候会晕。”
“频率多少？多久一次？严重吗？”
“大概……三四天一次，不算严重，就是会嗡嗡响，但回来以后就好了很多。”
赵瑞华心里有了判断。
“除非开颅，不然你的晕眩症状不可能会消失。”
但国内开颅……就是国外也不敢轻易开啊。
“那怎么办呢？”
孙耀华有些忧心。
“没事儿，我现在挺好的，能走能动的，别担心。”
孟子骁忙做解释，他没事的。
“放心，不会威胁到生命，”赵瑞华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只是以后可能会更疼。”
这是必然。
往后战争结束，就要发展经济。
一切金属物的存在都会使得他脑中的那枚弹片兴奋起来。
只不过现在还可忽略不计，未来……就不好说了。
“那没关系，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