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之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青年语带不解道。
“嗯，其实在来到这里来之前，我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以后应该也……会继续流浪下去吧。”
不过，他想，如果两个人一起生活的话，应该还是会有所不同吧。
……虽然严格来说，他们两个都不算是原汁原味的人类。
身边有了同伴之后，肯定不会像之前那么自由，尤其是像这种做事慢吞吞的家伙，想要潜入人家获取生活资源的难度也会大大提高——嗯，所以，那种时候还是不要带上对方为妙，找个地方把青年藏起来。
乖乖地不要乱跑，不也要乱动，像是巢中嗷嗷待哺的幼崽那样，等着他把东西带回去就好。
会这么安排，倒不是他担心对方会遭遇什么危险。
相反，他是担心对方随意跑出去吓到胆小的路人，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不仅是青年，就连自己也会被当做妖怪一并处理掉。
人类对付外族的手段向来残忍，被活生生地拔掉皮毛，差点死无全尸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再体会一遍了。
轻微的拉扯感将他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白色的指尖在少年与神像间指了个来回。青年干净的嗓音透过重重雨幕直接响起在他的脑中，语气笃定。
【你要去哪里……】微微的停顿，【我就去那里。】
“是么。”少年盯着青年露在衣袖外的手掌打量片刻，突然心血来潮道，“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
“就是像这样。”少年也不多做解释，直接伸手抓过那只漂亮的手掌，小指勾着小指，然后折叠过去，拇指相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他搜刮着记忆中的话语，一字字地说着。
整个过程中，青年只是静静在旁瞧着，像个听话的人偶任由对方的摆布。
少年见状，忽然有些不得劲起来。对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模样，看似顺从，实则参与感全无。这么一想，简直就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喂，你好歹说点什么嘛。”他不满地小声嘟囔道。
两个人的手还勾在一起，少年空出的另一只手则轻轻放在神像之上。
青年依次看过去，最后看向少年的面庞，看着那张在等待中渐渐浮现不安的面孔，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代之于夸夸其谈的山盟海誓，青年只说了两个字。
【永远。】
永远……
少年明显怔了一下，他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
心想，这家伙果然不正常。
“你知道什么是永远吗？这么不靠谱的话，一听就没有诚意，肯定是没有过脑子。”
不像他，他可是认真的，作为猫的话，一般活个二三十年可能已经是极限了。但是人类的话，长寿一些活个百年也不是不可能。
他尚且弄不清自己是不是属于人类的范畴，但在可能的范围内还是给予了对方最大限度的承诺。可谓是万分的实事求是。
可是，相对的，青年却说了永远这种虚无缥缈的词……
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一点：“哦，对了，差点忘了我们不一样，在我死了以后，像你这种家伙应该还能活很久很久吧。”
毕竟曾经被视若神明，就算庙宇荒废，被遗忘在这杳无人烟的森林深处，久久不得供奉，也照样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
所以……也不算是信口开河。
只是一开始，他们生命的长度就是不对等的。
想着想着，他都开始隐隐有些感伤了，感觉像是在不经意间受到了从高处落下的无形嘲讽。
这时，手掌却被紧握了一下。
【不……分开。】青年的声音再度传来，笨拙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让他感到仿佛被对方牵着的自己是什么重要的存在一般。
……真稀奇啊。
他想，也就姑且应下了这个听起来并不怎么牢靠的承诺。
“行，你说不分开就不分开。”
第七天的时候，门外的雨终于停了。
阳光洒落弥漫着潮湿水汽的树林，明媚中透着些许深秋的凉意。他终于还是取下供桌上的红布，做了个包袱，将神像放在里头，挂在了身侧。
早上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照例看见了放在近旁的红色果子。
“所以，你到底是从哪里摘的果子啊？”少年一边咀嚼着香甜的果肉，一边询问在前头领路的青年。
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实在是林子太过幽深，跟在身后的他只能看见对方默默前行的身影，看久了竟有些陌生。
好像在那些人类编纂的鬼怪故事中总是有类似的桥段。
要不是主人公在回头的过程中看到了可怕的精怪，就是走在前头的仁兄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狡猾的恶鬼。
【……】
没有回答。
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没有听到。
他忍不住喂了一声，上前几步，凑近了青年。
正要伸手要搭上去的时候，忽然远远听见喧哗的鼓乐之声。
……怎么会？
难道是从林子外头传进来的？
他讶异地想着，可是，记忆中林子附近的一大片区域应该都没有人烟才对。
正是因为，周边的村庄都对这块区域有所避讳，他才会逃到这个地方，那么，这个声音又是——
正在他踌躇间，那些乐声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不是从一个方向，而是从包围着他的这片林子的各处齐齐响起。
就像吹奏乐器的那帮人正慢慢从四周围向这边靠拢过来似的。
他开始觉得古怪起来。
慌乱地看向走在前方的青年，好在，后者并没有突然消失，或是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而是站在不远的地方，回头静默地看着他的方向。
像是在问——怎么了？
【……怎么了？】
与此同时，少年也确实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太好了。
他心下一定，正要几步赶上前去，却又顿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包裹，他刚才没有触碰里头的神像。
——那么，又怎么会听到对方跟自己说话？
所以，他无意识地后退半步，没有吃完的果子掉在地上，踩进泥里变成烂红的一片。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