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钥匙崩断在锁孔里，手里拿着剩下半截钥匙的孙渺简直惊呆了。
——这是什么大力出奇迹的奇景？
自己这……总不能是被小苏传染了吧？
孙渺下意识地看向贺雨宁，有些结巴道：“你也看见了，我可没有对它做什么，就是正常拧了一下，它就自己断掉了。”
贺雨宁倒是没显得多惊讶的样子，平静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对，我看到了。”同时伸手将断掉的钥匙接过去看了看，又凑近看了看被堵住的锁孔。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断在里面那一截不多不少，正好严丝合缝地堵住了钥匙孔。
“看样子，只能把锁卸掉重换了。”贺雨宁轻声说道，一回头看见青年满怀期待的眼神，不由地微微一顿。
“那你会换锁吗？”孙渺问道。
贺雨宁实话实说：“当然不会。”然后看见青年颇为沮丧地噢了一声，看向自己的神情似乎有些幽怨。
“我还以为你会呢。”孙渺口中喃喃。
贺雨宁抿了一下唇：“不会换锁不是正常吗？如果人人都会换锁，还要开锁师傅做什么？”
“可你是贺雨宁诶。”孙渺理继续在嘴里絮絮叨叨，仿佛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
贺雨宁闻言，心中微微一动，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地追问道：“是我又怎么样？”
“这个啊……”孙渺像是被问住了，偏过还扎着纱布的脑袋想了想，然后得出结论，“怎么说来着，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孙渺其实本来想说虎父无犬子，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质朴无华中多少透着些粗糙的俗语。
果然，听到这句话，贺雨宁白皙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孙渺连忙找补：“等等，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我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小贺医生总不会跟一个伤了脑子的人、一般见识、吧？”
而那边，贺雨宁听了这话，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
孙渺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天，才等到贺雨宁开口，后者却问了一句在孙渺看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刚才，叫我什么？”那声音听起来不知为何有些发堵。
孙渺疑惑地睁开眼，浅琥珀色的瞳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够在那双眸子里看见缩小了的自己，像是被封进琥珀中的时光残影。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里头的影子同时晃动了一下。
“贺医生？贺雨宁？”孙渺试探着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贺雨宁直起身子，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现在与其担心我，还不如考虑一下今天晚上该睡在哪里？”
“家里不是还有客房吗？”孙渺不解道，他记得一楼还有两间客房。
小苏住了一间，那就还有一间。
“还有一间，现在是小林在住。”贺雨宁回答。
小林？脑中闪过那个有着粗长马尾辫的古怪女孩儿。孙渺更加不解了，在他的记忆中，贺家极少留人住宿，那些请来帮佣的人，都是在关门前离开房子，在第二天上工之前赶到地方。
为什么这个叫做林茴的女孩儿就能例外呢？
贺雨宁像是看出了孙渺的心思，出言解释道：“小林家不在本地。一个独身女孩儿，另外在租房子不方便也不安全。”
这么说来，也情有可原。
孙渺想了想，迟疑道：“要不就辛苦小林和小苏挤一挤？”
都是女孩子，一起住一晚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吧，反正只要熬过今晚，明天白天就能叫人上门换锁。
小林那姑娘一看就是很好说话的人。至于小苏，看在自己如今这副模样的份上，应该不会拒绝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孙渺敲开了苏怡然的住的客房。
谁知道，苏怡然刚听孙渺说完自己现在的基本情况，张口就是一句：“不可能。”
啊这……孙渺呆愣了两秒。他都还没有提起自己的来意，居然就这么被拒绝了？
“不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是不是太超前了点啊。”孙渺讪讪道。
“反正你说什么，我都是要拒绝的。早点说，省得浪费口舌啊。”苏怡然站在门口理所当然道。
孙渺转念一想，觉得对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额，我是想问，今天晚上你能不能——”
“不能。”
话都没说完呢，又被冷冷打断。孙渺感到额角一阵抽搐。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好，你说，我听着。”
本以为会再次惨遭拒绝，没成想这一次，苏怡然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
孙渺竟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啊，你说真的？”
看苏怡然的样子，像是要直接关门。孙渺连忙叫住对方，极其委婉地说明了自己的设想，希望对方能够成全。没想到，苏怡然还是没带犹豫一下地，一口就回绝了。
“小苏，你就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孙渺垂死挣扎着。
“谢谢，不考虑。”苏怡然干脆利落地说道，接着就要关门。
门扇即将被合拢的上一秒，苏怡然突然顿了顿，再次把门打开了一些，看着门外一脸沮丧的青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
见状，孙渺不由地精神一振，小苏这莫不是回心转意了？
却听女子笑吟吟道：“我一开始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说话间，忽然微微一顿，朝着青年走近了半步，然后伸手搭在轮椅扶手上，“不过，我倒是还有一个方案。”小苏微微压低声音道。
“什么方案？”孙渺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自从来到这个家里开始，苏怡然的身上就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说不上来，就好像这张熟悉的脸孔之下还藏着另一个人。
“你和我住一间。”听到女子无比淡定地说出多少有些骇人听闻的提议。
孙渺心里那种古怪的念头，愈发蠢动起来。他突然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小苏吗？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苏怡然吗？
“毕竟，比起那个不知底细的小丫头，咱们两个多少还有些交情不是？”女子又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一丝女儿家的羞怯。
孙渺不禁皱眉，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模样，身高，说话的声音，都和记忆中的苏怡然没有一点分别，就算是生得极为相像的孪生子，熟悉的人应该也能一眼分辨出来。
“你……真的是小苏吗？”孙渺禁不住蹙眉问道。
听到对方这样说，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了声，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不是吧，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这家伙难不成还真信了不成。”
她笑得乐不可支，孙渺见状，只觉得莫名其妙。
“哪有……那么好笑啊。”他嘴里嘟哝着。
苏怡然毫无形象地笑成一团，一只手还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没有松开，这样一笑，上半身几乎要扑进孙渺的怀里。
孙渺向旁边抬起两只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正犹豫着该说些什么。
忽然听见笑声停顿了一瞬，耳边同时响起女子轻柔的低语。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孙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感觉脸颊忽地拂过一片毛茸茸的触感，是女子的发丝，夹杂着洗发露的清香，带起一阵温柔的风。
孙渺抬起头，看见苏怡然站在门里朝自己嫣然一笑。
然后，门就真的关上了。
孙渺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脸上后知后觉地腾起一份痒意，似乎是因为方才拂过面颊的发丝，他伸手抓了一下，触感温热发烫。
……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不对劲还会传染的么？
孙渺想了想，按捺住心中的异样感觉，推着轮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所在的廊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隔壁贺雨宁的房间。
之前，孙渺犹豫过要不要干脆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算了。不过，就算是好端端地一个人在沙发上睡上一晚都可能脖子酸胳膊疼的。更何况，万一半夜里他一个不小心翻身掉在了地上……
孙渺没想到贺雨宁的房门一下子就开了。
好像对方一直在门背后等着似的。
“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孙渺随口开着玩笑，缓和气氛。
贺雨宁却出于意料地点了点头：“嗯，不过比我预想中稍迟了一些。你们聊了一会儿？”
“啊，是聊了有那么一会儿。”孙渺打着哈哈，“我可是好说歹说磨了好一会儿，结果小苏不愧是小苏。”
贺雨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是吗。”
“不是吗？”孙渺顿了顿，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认为小苏不对劲的不止自己一个，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激动，就像无意中找到了战友，“你也觉得……小苏她今天有点不对劲？”后面半句话，他是压低声音说出来的。
贺雨宁看见对方扒着门框一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模样，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你可以先把轮椅推进来再说。”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