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犹豫
走出邓恩·史密斯的办公室时，安吉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虽然前一天晚上为了赶工完成“风暴汇聚”熬到深夜，还耗尽了灵性，但她觉得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邓恩队长的试探让她感到一丝疑虑。
代入值夜者来思考的话，自己这样一个神秘的野生非凡者能在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得到信任，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当然，一个魔药从“魔女教派”的雪伦夫人手中获得，却又背叛了雪伦夫人，反而向官方非凡者举报的“刺客”，可以说已经彻底得罪了“魔女教派”，无处可去了，为了自保加入值夜者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反过来说，这也许是“魔女教派”的计谋呢？将一枚楔子打入黑夜女神教会的计谋？
话虽如此，牺牲一个序列6的强者，这计谋也未免牺牲太大了……
但重点是值夜者，是黑夜女神教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脑中念头不断，安吉尔浑浑噩噩地来到接待室，今天罗珊轮休，布莱特代替她在接待室值守，不同于喜欢泡一壶咖啡读读报纸的罗珊小姐，布莱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轮值时会勤快地把接待室打扫的一尘不染，对待其他值夜者时口吻也更为正式，比起值夜者的文职人员，他更像一名管家。
“早上好，格兰杰小姐，今天天气不错啊。”
见安吉尔从隔断处走出，他放下手中的扫帚，笑着打了个招呼。
“今天的报纸在茶几上，咖啡要稍等一会儿。”
“早上好，布莱特先生。”
安吉尔跟一脸浓密胡须的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视线扫过接待室，发现没有其他人在。
“克莱恩·莫雷蒂先生今天轮休。”布莱特自认为猜到了安吉尔在找谁，抢先说道。
“不……我不是……”
安吉尔摇了摇头，随即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几天行径比较固定，每天上午都和克莱恩去射击俱乐部练习，是不是让其他人误会什么了？
“队长就在办公室，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奥利安娜太太去银行一趟，要中午才会回来。”布莱特见安吉尔否认，又逐个报出其他人的去向，“科恩黎和弗莱去西区巡逻了，洛耀女士今天值守‘查尼斯门’，尼尔先生还在老地方。”
“谢谢，我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安吉尔自己都不明白，她现在心事重重，只是下意识地回答。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重新回到隔断后，沿着走廊来到尽头的房间，这里只有一道通向地下室的楼梯，窗外的朝阳升起，阳光照进来，将房间染成金黄色。
来都来了，她干脆沿着楼梯走到地下室，准备去老尼尔那领取训练用的子弹，这几乎成了每天固定的行为了。
地下通道的煤气灯不分昼夜地燃烧着，将光芒洒向四周，摇曳的火光让墙上的黑夜女神圣徽如同活过来一般晃动着。安吉尔缓缓前行，安静的通道内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
这是第几次来到地下室了？
她回忆着第一次被罗珊带到地下室的经过，那次也是去武器库找老尼尔，短短一周，自己居然如此熟悉黑荆棘安保公司了？
邓恩·史密斯那低沉的声音仍然回荡在耳边：“你是否愿意正式加入廷根市值夜者小队？”
是啊，自己愿意吗？
这个问题她在杀死雪伦夫人的当晚，邓恩邀请她时就思考过，但在这段时间作为非正式成员的经历，让她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来到地下通道的十字路口，安吉尔并没有右拐直接前往武器库，而是在路口站定。
利用通往查尼斯门的昏暗走廊背景，她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简单的表格，左边是正式加入值夜者的坏处，右边则是好处，中间用一道虚线分开。这是她遇到难题时习惯使用的思考方法，写在纸上更好，但现在手头没有纸笔，安吉尔就直接在思维中进行。
首先是失去自由，她在左边的表格里填入第一个词。
按邓恩·史密斯的说法，值夜者的正式成员未经同意不得离开廷根市，也就是只能在自己的辖区活动，想必进行审批也是困难重重，自己的大部分时间将只能在这块固定的区域度过。
不光是空间上的自由，还包括时间和心理意义上的自由。除非像老尼尔一样步入老年，丧失大部分战斗能力，转为文职成员，否则正式的值夜者几乎可以说是终生制的，这和罗珊那样的文职成员不同，一旦加入就没有回头路了。
否则就是“叛逃”。
然后是“监管”，她填入第二个词。
虽然她现在就能感觉到邓恩·史密斯对自己的提防，但这也许是习惯性的行为，至少除了几个眼神和试探式的语句，邓恩的表现就是一个期待新成员加入的队长。
但成为正式成员后，面对的可能就是整个黑夜女神教会，包括神秘的“圣堂”的审查和监管，自己那粗制滥造的身份真能经得住教会刨根问底般的调查吗？
她可不认为教会的非凡者武装，“值夜者”是个严进宽出的组织，无论是出于防范非凡者失控，还是避免成员叛逃，针对内部的审查监管只会比加入时更加严格。
一旦在成为正式成员后被发现异常，那等待自己的可就不是辞退那么简单的后果了。
安吉尔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教会内部通缉令，一名三年前叛逃的大主教，还带走了教会重要的封印物，好像是叫赞格什么来着？
不过这位可是身为大主教的高层，自己这种小喽啰，估计随手就被处理掉了，都没有上教会通缉令的资格。
停止了自己发散性的思维，安吉尔在脑海中勾勒出的表格里填入第三个词：危险。
这点也是邓恩·史密斯明确提到的，身为值夜者的正式成员，还是“刺客”这种近身战斗的行家，自己以后必然是要参与对抗非凡者罪犯和各种神秘学事件的，而且很可能要战斗在第一线。
风险显而易见，普通的犯罪案件会由廷根市警方处理，只有恶性的案子或是有非凡因素的才会转交到值夜者等教会武装手中，也就是说低难度的任务已经被提前筛过一遍了，自己将会面对的都是高难度、高危险性的任务。而只要涉及到非凡者的案件，最低也是序列9，也就是自己所处的层次。
想到上周接到的“普通委托”中遇到的同为序列9的刺客，如果正式加入值夜者，很可能经常会遇到这样的对手，甚至是雪伦夫人那样的序列6强者，要数名值夜者联合作战才有获胜的机会。
一旦失手，自己并不比普通人命硬，一颗子弹、一把匕首都能瞬间结束自己的生命。
别看邓恩、伦纳德等人每天跟公务员一样上下班，但从罗珊那里安吉尔得知，光廷根市内三大教会的官方非凡者，几乎每年都有人牺牲，或是失控，罗珊的父亲，一名正式的值夜者，就是五年前牺牲在岗位上的。
考虑到值夜者在廷根市只有6名正式成员，代罚者和机械之心的人员也差不多，这个死亡率已经非常惊人了。
啊，对了，还有失控……
安吉尔又在左边表格里添了一笔。
这倒不是独属于加入值夜者的风险，任何非凡者，无论是服用魔药晋升时，还是平时战斗过程中，甚至是不经意间接触到神秘物品、受到某些刺激，都随时有可能失控，成为精神死亡、肉身崩溃的怪物。
按邓恩·史密斯的说法，廷根市每年处理的非凡事件里，有四分之一是非凡者失控。
想了想，安吉尔还是把这一条划掉了，哪怕不正式加入值夜者，失控的可能也将一直伴随着她这名非凡者，把它划归到加入值夜者的风险中，并不公平。
科尔·格兰杰，也就是安吉尔的“前身”，就是在服用序列7“女巫”魔药时失控死亡的。和值夜者内部记载的毛骨悚然的失控情景不同，她仅仅排出了部分特性，回到序列9的“刺客”，而不是成为一具尸体，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想到自己的魔药序列，安吉尔在表格中填入了最后一项，“提升实力的限制”。
黑夜女神教会掌握了一条从序列9到序列1的完整魔药途径，起始就是“不眠者”，也就是邓恩·史密斯、伦纳德·米切尔等人所处的魔药途径，大多数值夜者选择这条序列的原因也很简单：只要按部就班完成任务，为教会做出贡献，就不需要为后续的魔药发愁。
教会还拥有一些不完整的序列，比如弗莱的“收尸人”，克莱恩的“占卜家”，但并不包括“刺客”途径的后续魔药配方。而已经成为非凡者的自己服用其他序列的魔药，不管是序列几，将必然导致失控，可以说是死路一条。
当然，由于继承了科尔·格兰杰的记忆，她已经知道了序列8“教唆者”和序列7“女巫”的魔药配方，只要时机合适，自己完全掌握、消化了刺客魔药的力量，就可以考虑晋升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在于如何解释自己是在哪获得的后续魔药配方。
如果自己是野生非凡者，孑然一身，大可耐心收集魔药材料，择期晋升，可一旦加入值夜者，自己实力的变化就不可能瞒得住朝夕相处的队友，自己要么一直待在序列9，要么就冒着暴露的可能性继续晋升，都是风险不小的选项。
望着“表格”左侧那一排加入值夜者的坏处，安吉尔几乎现在就想回到邓恩·史密斯的办公室拒绝他了。
还是继续看看“好处”吧……
安吉尔按捺住冲动，将目光投向右边。